花间错

罗浮生*章远



两人并肩坐在车内。
“大哥，你这哪顺手捡了个小孩儿啊？”罗诚眼神落在章远身上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罗浮生眼神偷偷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章远，小孩正出神地望着窗外，根本没理会他们的谈话。
“戏院后面捡的。”
“这长得倒是挺可人的，没准小姐会喜欢他。”罗诚毫无心眼地接了一句。
这句话一出口，罗浮生的脸色都暗了，心里估计着这洪澜花痴的主，可得把这小白菜藏好了。
罗浮生这么一思索，觉得这时候不能直接回洪帮，还是去他家比较安全。说这就让罗诚调转车头。
“走，先上我家一趟。”
“不是，大哥，你刚刚不是说码头有批货要去处理一下吗？”
罗浮生身手从上衣左口袋里掏出一块镶金边的西洋怀表，食指和拇指夹着表看了一眼指针，又把表和上。
“不急，时间还早。我先带他回家洗个澡。”
“是。”罗诚这下更狐疑了，这人得好好调查调查，身份未明生哥就往家里领，这年头间谍卧底多的很，保不齐是哪个帮偷偷安插进来的奸细。这他可得替生哥盯住了。
这点罗浮生并非没想到，只是对视时章远清澈的眼神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心机重的人，看起来好像真的干净得像白纸一样。
老爷车徐徐地停在了罗氏公馆的门口。
“走吧，下车。”罗浮生挑了挑眉，轻轻地推了一下靠在车窗上睡意朦胧的章远，想必之前的日子一直在街边的草棚里都没睡好吧。
章远睁开眼，迷迷糊糊地说道：“到了吗？”
“到了。”罗浮生眼神温和地看着他，直到他视线渐渐清明。
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公馆，仆人见到罗浮生都倾身点头喊道：“少爷。”
罗浮生只是轻轻地回了个“嗯”字。
罗浮生进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，章远怯怯地站在一边，手脚都觉得没地方放。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快，快得令他有些难以接受。
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，罗浮生让伺候的下人先褪了下去，帮他放好洗澡水，一会带章远去洗澡。
“你到了我这啊，就别想别的了，好好地跟着我，我保证你吃饱穿暖。”罗浮生微微笑着对他说。
“嗯。”
“好了，先去洗澡了，我想你一定很多天没洗澡了，快去洗个热水澡。”罗浮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，听在章远耳朵里却莫名滋生出一丝温暖的意味。他来到这边一周了，的确没吃过一顿饱饭，没睡过一次好觉。
“谢谢。”章远扯了扯衣角，轻声却清晰地说了这两个字。
“呵…”罗浮生笑出声来，看来稍微放松警惕了，没把我当土匪头子了吧？
不过，这也不对，他罗浮生在这东江也是数一数二的叫得上名号的人物，说好听点是帮派大哥，洪家二当家，说得粗俗点去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匪头子，这么形容也不亏。
罗浮生自己在沙发上瞎琢磨了一通，无聊得拿了一本书边看边打发起时间来。说不上是什么私心把章远留在了自己家，本来只是为了报恩帮他一把，帮他寻个去处罢了。可要报救命之恩送洪帮就好啦，何必往家里带一个大活人？罗浮生觉得一定是洪帮太危险，还是不能把救命恩人往送命的地方送，这太不仁义了！
章远洗完澡出来，罗浮生正靠在沙发上看着管家刚刚拿来的今天的报纸。章远走到客厅的时候，未擦干的头发还顺着头发绺往下滴着水，他一边走一边拿脖子上挂着的白色浴巾往头上擦。
好久没这么舒服的洗过澡了，不管怎么样，都该谢谢他。
章远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坐在厅里这个翻着报纸的年轻人，年纪看过去也最多也就比他大个7、8岁吧，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，留着时髦的栗色短发，方才在外面穿的皮夹克已经换了下去，换上了一套深蓝色格子的家居服。换了家居服后整个人的气质倒是顺眼了很多。仔细一瞧，大眼睛，高鼻梁，加上薄薄的总微微勾起的嘴唇。倒是一副难得的英俊的好皮囊。
“看够了吗？”罗浮生早就发现有人一直盯着他看了，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他什么，便装作没在意，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让罗浮生浑身不自在起来了，他只好打断了他。
“过来。”罗浮生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。
“对了。你叫什么？”罗浮生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连对方的名字还不知道。
“章远，文章的章，远方的远。”章远认认真真地答道。
“那我以后就叫你小远儿。可以吧？”
小远儿？妈妈也是这么叫他的。听到这个小名章远的鼻子不由得一酸，他又想家了。
罗浮生看他眼眶渐渐泛红，觉得他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肯定也累了，还是先安排他去休息吧。
“二楼第三间房，我让兰姨帮你把房间收拾好了，你先去睡个觉吧。什么都不用想，等你醒了我再问你具体的事情，好吗？”罗浮生的声音在此刻仿佛有一种镇定作用，听到他的话章远心里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来，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罗浮生给他安排了一张宽宽大大的床，床上铺着鹅绒般柔软的毯子，上好的丝绸被子，洁白的天鹅绒枕头，然后章远仿佛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。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头扎进了大床，阖了双眼。
这几日的一切如同一部剪切错乱的电影一般在他眼前流水般地放映，又快又乱，直到他累得失去知觉，渐渐地进入了梦境。
梦境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家，像之前一样每天吃完妈妈做的早餐去上学，还梦到了自己的同班同学、老师、朋友。直到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黑洞，章远一下子被它吸了进去，那个黑洞无边无际，他就在黑洞里不停地挣扎、不停地漂浮也找不到出口，于是他只能扯开嗓子呐喊：“有人吗？救命啊？！有人吗？？救命！”
罗浮生刚办完事情想回房间拿个东西，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章远的声音，声音无助又渴求，罗浮生心里揪了一下，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走进了房间。
章远眉头紧紧皱着，嘴角也抿得紧紧的，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水，眼角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，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喊着“救命，救命。”
罗浮生用右手按住他的肩膀，试图使他平静一些，果然他的情绪似乎没那么激动了，可嘴里依旧在轻声地喊着。罗浮生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巾在章远的额头上轻轻按过去，替他擦了额头上的汗，然后又把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。
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后，章远的情绪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。“带我出去，我要回家！带我出去…”
“好好，你醒了，我就带你回家。”罗浮生神情凝重地看着他，思索这这个人到底是哪来的？刚才他托人去查了他的身份信息，居然在警署的档案里都查不到他的姓名，周围也没人知道他，难道不是东江人？那是哪里来的呢？
或者，真的像罗诚多说，他是其它帮派派来的细作，隐藏了身份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，罗浮生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，即便他看着挺顺眼，洪帮二当家也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。
罗浮生看着床上这个脸色苍白、身型瘦弱的人儿轻轻地叹道：“希望不是我想的这样吧。”
见他渐渐睡深了，罗浮生便走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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