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了浮生 （5）
罗浮生*章远
那天晚上罗浮生睡到半梦半醒之间，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类似抽泣的声音，那阵哭声越来越明显，像在他心上挠了又挠。罗浮生在睡意朦胧中合起睡衣起了身，绕过房门向章远的房间走去。
他立在章远房间的时候，那哭声并没有停下，他凑近一看，发现人也没醒，这恐怕是又做了什么噩梦吧？罗浮生踱步到床沿，月光下男孩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，双眸紧紧闭着，脸上的表情却很痛苦。
罗浮生一步上去抓住了章远的手，轻轻唤他：“小远儿，怎么了？”
章远的睫毛抖了抖，身子往罗浮生的方向倾了倾，像是寻求一个安全的堡垒。
直到他渐渐安静了，罗浮生也没回自己的房间，就这么靠在床头阖了双眼。
第二天，章远一睁开眼睛，就看到床头一张放大的脸，吓了一跳。
“二、二当家。”章远扶着头，往床的另一头退了退，诧异地看着靠在自己床头睡着的罗浮生。
“醒了？”罗浮生眯着眼睛坐起来，懒懒地看了他一眼，也不说什么就往外走了。
二当家昨晚怎么睡在这了？难…难道是喝醉酒了？章远真是一点头绪也拉不出来，还是乖乖地换上了李婶准备的长褂套衫，穿上新做的黑色粗布裤下楼去了。二当家昨天说要带他出去，他也白吃白喝这个多天了，也是时候报答报答人家了。
章远到楼下的时候，管家老张告诉他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，少爷让他直接去车上找他。
章远走到门口，果然看见一辆黑漆老爷车停在门外，就是罗浮生平常坐的那一辆，他捋平了衣摆走过去，打开车门就看到罗浮生已经坐在里面了。
“上车。”罗浮生的面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哦。”章远应了一声跟着罗浮生上了车。
“少爷，去哪？”
“去美高美。”罗浮生吩咐完又转过头对章远徐徐说道：“今天下午码头到一批货，你跟我一起去拿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章远点头应到，这可是他第一天做事，他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表现。
“少爷，刚才罗诚说黄三那批货非要指定你去拿这其中恐怕有诈，您…不多带几个人吗？”
罗浮生眼神淡淡地看着窗外，面上没什么表情，口气却沉下来：“就算知道这批货有问题我也得去，我罗浮生是怕事的主吗？有货不敢接，传出去让人笑话。他要是敢闹什么幺蛾子，老子废了他。”
“是，少爷万事小心。”开车的老汪还是忍不住担心地叮嘱道。
一旁一直默默听话的章远听了司机老汪的话，连忙接了进去：“放心，即便龙潭虎穴，我也把少爷平平安安地带回来！”
他的眼神里闪着坚定的光芒，罗浮生听了他这句话饶有深意地转过头看着他，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，还没开口讲话章远自己先臊了。自己真是话说大了，凭自己一个文弱少年凭什么保护人家洪家的二当家呢？
看罗浮生一直盯着自己，章远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了，连忙红着脸把头转向了窗外假装看风景。
“呵。”罗浮生轻轻一笑，那笑声就像是弦上突然按到的一个音，微微颤颤地传进周围人的心底。
到了美高美，罗浮生把今日的一些要事安排了一下，嘱咐罗诚帮他盯好了场子，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了报告。谁料罗诚怎么也不肯留下来，一个劲地要跟着罗浮生去码头提货。
罗诚简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，不知道自家大哥怎么想的，这么危险的事情单枪匹马去也就罢了，还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瓜子，到时候万一打起架来不说帮不上忙还得拖罗浮生的后腿，罗诚不允许自己的大哥有什么意外。
“不行，老大，你怎么带他？他能做什么？小白脸一个，平日跟着你吃吃喝喝还行，刀口下抢货的事他可要吓尿了一会。”罗诚早就看这个在老大白吃白喝的小乞丐不顺眼了，这下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。
“我…我可以的。”虽说章远看着瘦瘦弱弱，但骨子里的倔强劲可不比任何人少，尤其是不能忍受别人暗讽他是个光吃不做的小白脸。
“你可以？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？你杀过人还是越过货？你知道我们做的是什么行当吗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，你这样的小孩我怕你见血就吓晕了，丢我们洪帮的脸。”罗诚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。
杀人？越货？血？曾经章远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里，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旗帜下的祖国的花朵哪接触过这些事，顶多也就是学生之间打打架。听到罗诚的话，章远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，要说不动摇是假的，他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学生，他以为只是去拿个货而已，没想到可能出现这么棘手的情况。
罗浮生看着章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，知道他被吓到了，正想跟罗诚说要不算了，章远留在美高美吧，话还没出口。
“我去，生哥既然叫了我，我就没理由退缩，我现在怕了才是丢洪帮的脸。”章远憋红着脸说出了这段话，可以看出他做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，但他做了决定后眼里的光坚毅又明亮。
罗浮生吃了一惊，心里却暗暗地喜不自胜，看着章远清秀的脸蛋越看越欢喜了。果然是个小狼崽子！
“好，那就走吧。”罗浮生给章远递了个眼神，往门外走去。
“大哥！”罗诚简直搞不懂罗浮生想什么了。
“好了，别说了，下午就他跟我。”罗浮生直截了当地掐了罗诚继续探讨这件事的话头。
章远紧跟着罗浮生出了美高美。
直到车子启动渐渐地开出十来米以后，罗浮生才问章远说：“怕吗？”
车内安静得像跟外面隔开了一个世界，罗浮生的话轻轻柔柔地落在章远的耳朵里，把他从刚才那些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。
说不怕是假的，但这时候又不能说怕，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洪帮的一份子了，这不比二十一世纪，想混口饭吃不容易，而且罗浮生好心收留他，好吃好喝地伺候的，自己就算是为了他丢掉性命又有什么呢？
章远寻思着，便轻轻摇了头。
罗浮生看着他咬白的下唇，伸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，靠在他耳边低声说：“放心，我会保护你的，一定让你毫发无伤地回来。”
章远没听清罗浮生讲了什么，只听见了自己胸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“一会到了地方跟紧我，一切听我的安排。”罗浮生又补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章远从善如流地点头。
“老汪，车还是停在马路口，不用开进去了，他们想玩花样，我就陪他玩玩。”
这批茶叶，是茶行那边订了半个月的货了，本来十天前这些茶叶就应该到仓库了，由于赶上大河涨潮，托运的商船在运到东江的途中翻了，船上三年一摘的上层茶叶全都被海水吞进了肚子里。这批货是南京的一批官员订的，说是要拿去送个美国大使馆的外交礼，这下拿不出货的话可就不是赔钱的问题了。
就在洪家为这件事一筹莫展的时候，有人打了电话来说他们手里有这批茶叶的货，只是要加五成的价格，还要洪家二当家亲自来提货，而且不能带人，说是怕洪家食言，到时候取了货不按价付款。
当然，这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，罗浮生那爹虽说对他不怎么样，但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儿子去送死，当即就在电话里把人回了。结果家里一个仆人说漏了嘴，这事让罗浮生知道了，罗浮生给对方回了电话，说约第二天下午，就按对方要求的时间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，还嘱咐下人不许走漏风声，让老爷子和大小姐知道。
在罗浮生看来，家族的利益大于天，如果人家是冲着他罗浮生来的，他就去会一会，拿到货了能救洪家的招牌他就是拿命换也在所不惜。
这次行动的确非同寻常的危险，所以，罗浮生才叫上了章远，而不是别人。
因为他不确定在他的手下有没有间谍，除了罗诚跟了他这么久以外，其它人他都信不过。但如果他有个万一，美高美不能没人撑场子，所以罗诚不能跟他走，必须留下来。
罗浮生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带着章远去了，那天章远弹弹弓的功夫他是见识过了，虽然不致死但关键时候不比抢杠子差，而且这小孩又善良又固执，拧起来的时候一股狠劲不输那些跟着他刀尖舔血的人，而且他相信章远，虽然说不上什么原因，他笃定章远不会背叛他。
——tbc
不知道有没有人看，没人看下次不跟这篇啦。